不翼而飞

  老周最后一次看见那本书,是在一个周二雨天的深夜。他记得很清楚,因为那晚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格外清晰,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书桌上那本翻到一半的《不翼而飞》。他捻灭烟蒂,将一枚干枯的银杏叶书签小心翼翼地夹在刚读完的那一页,合上书,心里还回味着书中那个关于“遗忘与寻找”的精妙隐喻。他决计想不到,十二个小时后,当他再次走向书桌,那个位置只剩下桌面上的一圈细微的灰尘印记——书,不翼而飞。

  这本《不翼而飞》并非声名显赫的畅销巨著,它出自一位笔名为“墨尘”的青年作家之手,由一家小众的独立出版社印制,初版仅三千册。它安静地躺在几家先锋书店的角落,等待着与它气味相投的读者。然而,近两个月来,围绕着这本书发生的一系列离奇事件,却让它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走进了公众视野。

  老周的遭遇并非个例。在过去短短六十天内,跨越全国七个城市,有据可查的类似报告竟有数十起之多。报告的当事人身份迥异:有北京高校里钻研存在主义哲学的研究生,有上海陆家嘴深夜加班后寻求慰藉的金融分析师,有广州一位经营旧物铺子的退休教师,有成都一家独立书店的老板……他们唯一的共同点,便是在购买或阅读这本《不翼而飞》后,书都在某种近乎不可能的情况下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
 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所有失主在描述事件经过时,都流露出一种相似的、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。惊讶与困惑之余,竟没有多少愤怒与懊恼,反而更多的是某种怅然若失的沉思,仿佛丢失的不仅仅是一本实体书,更是某种触动心弦的念想。来自成都的那位书店老板甚至在社交媒体上写道:“它消失的方式,完美复刻了书本身的主题。我几乎要怀疑,这是作者一场极端的行为艺术。”

  这股神秘的“失书潮”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广泛的好奇与热议。社交媒体上,“#不翼而飞真的飞了#”的话题下,聚集了数万条讨论。有人调侃是书中内容过于惊世骇俗,自成精怪,遁形而去;也有人猜测这是出版商别出心裁的另类营销手段;更有甚者,开始逐字逐句分析文本,试图从中找到书籍自我消失的密码或预言。

  记者辗转联系到了位于南京的出版社责任编辑林女士。电话那头的她,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疲惫与惊奇。“我们最初接到读者询问时,以为只是个别的疏忽或恶作剧,”林女士说,“但随着消息越来越多,我们才意识到情况的诡异。印刷厂流程没有任何问题,我们也没有策划任何形式的噱头。现在,连我们社内存放的几十本样书也……所剩无几。”她苦笑着补充,现在同事们进出库房都要互相玩笑式地检查口袋,气氛变得既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。

  出于对这一奇特社会文化现象的关注,记者尝试购书以作了解,却发现这本原本易于购得的书籍,已因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而一书难求。各大线上平台均已显示缺货状态,仅存的几本被标以令人咋舌的高价。二手书市场上,求购的信息远多于出售的信息。一本普通的文学作品,因其自身的“不翼而飞”,竟意外地成为了一种现象级的文化符号,其荒诞与讽刺的程度,似乎又与书中所探讨的主题形成了某种互文。

 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作者“墨尘”,则始终保持着一贯的低调与沉默。几经周折,记者通过邮件获得了他唯一简短的回应:“文本一旦完成,便拥有了独立的生命。它所引发的一切际遇,无论是共鸣还是‘消失’,都是其生命形态的一部分,超乎我的预料,也非我能掌控。或许,这正是‘不翼而飞’的另一种实践吧。”

  学者的解读则提供了更为理性的视角。社会学教授王建明认为,这一事件是网络时代一个极其有趣的文化样本。“它部分契合了当代人某种集体无意识的心理状态——对‘失去’的敏感,对‘不确定性’的体验,以及在这种体验中寻求意义和连接的本能。书籍本身成为了一个符号,它的物理性消失反而极大地强化了其精神性的存在,触发了一场自发的大众参与式解读和叙事构建。”

  而在最初丢失那本书的老周那里,故事有了一个平淡却温暖的后续。就在他几乎快要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事实时,一周后,他在常去的社区咖啡馆的失物招领架上,赫然看到了那本熟悉的、封面略有磨损的《不翼而飞》。它安静地待在一个玻璃花瓶旁边,仿佛从未离开。店主也说不清它是何时、被谁放在那里的。

  老周没有立刻取回它。他说,那一刻他忽然觉得,这本书的短暂消失与意外重现,似乎比书中的任何情节都更深刻地告诉他了一些东西。关于拥有与失去,关于存在与痕迹。他现在更愿意和每个走进咖啡馆的人一样,只是偶尔看它一眼,知道它在那里,就好。

  《不翼而飞》依旧在零星地“消失”,同时也在被更广泛地谈论和寻找。它用自身不可预测的命运,为这个时代写下了一个生动的注脚:当一本关于“消失”的书自身成为消失的主体,它所探讨的虚与实、存在与缺席的哲学命题,便以一种超现实的方式,照进了现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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